跨性別者想問卻問不出口的五個問題

【翻譯著作】跨性別者想問卻問不出口的五個問題
本篇文章原刊於 Everyday Feminism
原文作者：Sam Dylan Finch
原文出版日期：2016/02/17
譯者：強納森

譯者筆記：

今天是 3/31 跨性別現身日，我們選了一篇關於跨性別者複雜的身分認同問題的文章翻譯，希望給正在掙扎的跨性別者一些養分，也能讓盟友們了解跨性別者會經歷哪些事情。我個人其實沒有這種身分掙扎，但我知道很多朋友曾經歷過，但無論如何，我們的身分都值得被認可、被看見。

我作為一個倡議者所接觸到最喜歡的概念就是「保留空間」的概念。

若要詳細說明，「保留空間」是為特定經驗、感受及觀點保留被認可和肯認的空間，而若非如此，這些經驗、感受和觀點可能就不會被理會或認同。

保留空間可以是很有力量的。我非常相信我們應該給人敞開心房的空間 — 這麼做的同時，就可以更理解一個人的出發點是甚麼。有時一點點的肯定就能大大讓人覺得完整。

作為一個跨性別者，我注意到一件事情，就是人們很少為我們保留空間。

社會普遍對於跨性別經驗有一種非常特定的想法 — 且不會給我們空間來進行關於我們經驗的誠實、真實的對話，尤其當這種對話與他們的想法互相矛盾時。

這導致我們內在會因為一些我們不敢問的大哉問而掙扎 — 因為我們害怕一旦問了這些問題，就會削弱我們的認同，或導致其他人質疑我們的真實性。

所以今天，我想要保留空間來討論當我們接受自己是跨性別者時，會浮出的複雜感受。

因為大家都說我們應該出生就完全理解自己的性別、走上二元的醫療跨越旅途，且最終得到快樂並有十足把握。對吧？但我從經驗中得知，對我們很多人來說，事情遠比上述說的複雜。

所以我們來談談 — 我是指好好談談 — 那些很多跨性別者可能在思考但卻不敢問的問題。我們在探索那些浮上水面的複雜感受時，一起為之保留空間。

1. 我真的是跨性別者嗎？會不會是我自己搞錯了？

自白：我經常這樣問自己。

「等等山姆，」你可能會說「你公開寫關於自己認同的事！你在社群裡很活躍！你甚至做賀爾蒙治療！而你想告訴我你不確定你是否是跨性別？」

是的，這恰恰好是我想說的。

事實上，我可以從第一手的經驗告訴你許許多多跨性別者與這個問題搏鬥 — 即便已經跨出去很多年後。

而我有一些關於為何會這樣的理論 — 如果有幫助的話。

如果你一輩子都有人告訴你你是一個超爛的舞者，但你突然在跳舞比賽獲得首獎，你大概會覺得自己是個冒牌貨，對吧？同樣的，當社會告訴我們我們是順性別者 (且順性別是唯一的選擇)，要在自己的跨性別身分中感到安全可能需要花上多年的時間。

不僅如此，跨性別者還經常被質疑「不夠跨」，為了不三不四的理由被指控「在假裝」，而且在出櫃時不被相信。

社會面對跨性別這件事用一種審問式的文化 — 也就是，跨性別者必須證明自己是跨性別者 (來贏得尊重、取得醫療服務、獲得支持)。

無論是跨性別者或順性別者都時時會質疑我們的真實性。這導致我們內化一種質疑的聲音，然後就像整個社會質疑我們一樣質疑自己。

覺得自己站不住腳或者是一個冒牌貨對跨性別者來說是完全正常的感受。當人們很少相信我們的時候，要相信自己也並不容易。

跨越這個障礙需要時間 (看看我，我都還在嘗試)，但正確地看待問題很重要，且我們應該記得這種感覺不會削弱你的認同或讓你比別人更「不跨」。

2. 我最近才開始覺得自己是跨性別者，這樣也能算跨嗎？

簡短的答案：算！當然算！

除非你在離開子宮時大喊「我是酷兒！我在這兒！」，社會看來對在年紀稍長時才意識到自己是跨的跨性別者很不滿意 (事實上這是一把雙面刃：我們太年輕無法真正知道自己是誰，或我們太年長而我們應該要早點知道 — 我們怎樣都贏不了！)。

主流論述認為跨性別者應該要一直都知道 — 在某種深層、本質的層面 — 我們命定要認同跟指定性別不同的性別。

但是當我們逐漸接受自己是跨性別者時，我們都有理由。

對我而言，創傷延後了我對性別的領悟。對其他人而言，他們根本不知道「跨性別」這件事，也沒想過質疑自己的指定性別。而對某些人來說，當他們試圖探索自己的性別時，人身安全會出問題。

無論理由是甚麼，人們在人生中的不同階段逐漸接受自己是跨性別。

沒有所謂「正確的時間」或「正確的方式」得到這個結論 — 無論你何時發現你的性別認同，你都應該被認可，而且那不代表你比較不跨。

身分一般來說是十分複雜的 －－而每個人，無論是否是跨性別，會以自己的步調成長並了解自己。發現自己是誰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慢慢來是沒問題的。

與其將它看成你跟其他跨性別者的比賽，不如試著將它看成你自己個人的旅程。我希望跨性別社群會站在你身邊，為你加油打氣。

3. 如果我對性別轉換療程後悔了怎麼辦？

所以首先很重要的是，並非所有跨性別者都會做性別轉換療程。這完全是個該被認可的選擇；醫療處置並不會讓一個人更跨或更不跨。

但對像我們這些追求某些形式性別轉換療程的人來說，擔心會後悔是不可置信的尋常的一件事。

因為我們作為跨性別者的真實性不斷遭受批評，我一點也不驚訝我們會自我質疑我們的選擇 — 尤其當這些選擇牽涉某種永久或半永久的改變。

許多跨性別者因為不同的理由擔心跨出去會後悔。

對某些人來說，他們可能會覺得還沒準備好做出這麼大的改變，因為他們正在與其他問題搏鬥。他們可能覺得還沒準備好對家人出櫃，而性別轉換療程通常需要先出櫃 (在家庭聚會中帶著更深沉的聲音和鬍子出現而沒有事先警告，似乎是不被接受的)。

對跨出去後悔的恐懼也可能來自知識的缺乏 — 無論是對於手術後悔的迷思 (通常由反跨倡議者推動) 或對於賀爾蒙一種「全有全無」的認知 (例如，非二元者不能做賀爾蒙治療的錯誤概念)。

對我而言，我抗拒性別轉換療程是因為我對於自己是跨性別者感到很羞恥 (我在這篇文章後面會深入這個主題)。

我認為如果你對於性別轉換療程有疑問，找一些支持團體、社區中心、或性別治療師來幫你釐清為何你會有這些猶豫是一個好主意。

恐懼是跨出去正常的一部份 — 但面對這些恐懼可以是療癒重要的一部份。

4. 如果我不確定自己的性別怎麼辦？

嘿，歡迎加入這個協會！這是你的正式徽章。讓我教你本會的秘密握手方式和會歌。

但嚴肅地說，我認為如果我們停止施加知道自己性別認同的壓力給人們，而鼓勵人們探索自己的性別認同和性別表現，這世界會是一個更好的地方。

因為雖然看起來大多數人都非常確定自己是誰，我賭有很多人其實非常不確定。而我很困惑為什麼這會變成一個問題。

不確定性可以令人不安，但也是探索你自己是誰並給自己許可踏出舒適圈的機會。

然而，不確定性不是你非跨性別者的證明，也不表示你比其他跨性別者「不跨」。

我覺得我對自己性別的瞭解每天、甚至每小時都在改變。

不確定性常常代表你在正確的道路上 — 代表你正在離開安全區域、敞開心扉來接受更誠實和令人滿足的機會。

所以我說，擁抱不確定性！它並不是壞東西 — 我和其他很多跨性別者都很知道。

5. 如果這是真正的我，為什麼我會這麼引以為恥？

作為跨性別者最困難的事，對我來說，是要面對這樣一個事實：我必須處理做為跨性別所帶來的羞恥和罪惡。

當你在成長過程中認為性別有「對」「錯」之分時，壓抑或抗拒我們是誰或我們想成為的人並以較安全或社會上比較能夠接受的方案取代之是完全合理的回應。

我們被以微妙或公開的方式教導，不待在「性別規範」中是錯誤、噁心、尷尬，甚至是不道德的。在一個教導我們只要自己不完全符合順性別標準就應該覺得羞恥的社會中，覺得羞恥是完全正常甚至是可被預期的。

如此，對自己是跨性別這件事情感到驕傲和羞恥甚至不衝突 — 你可以對自己的認同感到驕傲，但同時也與宣稱這個認同所帶來的羞恥感搏鬥，而兩者都是該被認可的情感和經驗。

我對做為跨性別者的羞恥感讓我與這篇文章中的所有問題搏鬥。

羞恥感說服我我「假裝」是跨性別者，因為我無法面對真相。羞恥感讓我質疑我的旅程是否能被認可，因為我覺得哪裡「做錯了」。羞恥感讓我害怕去做性別轉換療程，因為我害怕我自己的快樂。羞恥感讓我壓抑自己的認同，讓我無法感到安全。

我以前寫過我不想當一個跨性別者，並把作為一個跨性別者拿來跟悲傷的幾個階段比較 (如果你正在處理羞恥感，我鼓勵你讀讀這些文章或加上書籤稍後再讀)。我寫這些文章得到的回應顯示，羞恥感是跨性別經驗很常見的一部份。

我會討論羞恥感的事情，並不是因為我想要阻礙人們當跨性別者 — 而是因為我希望我們可以誠實，並認可在這恐跨社會中做為跨性別者所面臨到的那些困難的情感。

如果你覺得羞恥，你並不孤單。

在處理我自己的羞恥感上面，我發覺和其他跨性別者說說我正在經歷的、尋找支持團體 (線上或線下)、找一個跨性別友善的諮商師，還有寫下我跨出去相關的經驗好讓我在這些感覺出現時有所覺察，都很有幫助。

重要的是，羞恥感沒有必要幫你做決定。它不能阻止你。而感覺到羞恥並不會讓你變得更假也不會讓你的認同更無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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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有一種感受我希望為它保留空間。如果你在讀這篇文章然後發現自己在說「哇，這就是我」，我希望你花一秒鐘的時間感受一下這種感覺。

被認可、被看見、被承認的感覺。

我希望你下次在跟這些問題掙扎時記得這一刻，並且知道你並不是第一個問這些問題的人，你也不是唯一有這些感覺的人。

我們太常害怕對我們的經驗誠實，因為我們害怕這麼脆弱會讓我們被嘲笑、審問、質疑。做為跨性別者，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已經面對這種審問 — 因此，我們對正在努力解決的問題有所保留是合理的。

但是我想鼓勵你敞開心扉。

至少，我要你承認你在試圖承受這一切時所承受的重量。我對這重量很熟悉。這重量讓我沮喪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

拿走這些重量的時候到了。讓我們從這裡開始：我要你知道你的恐懼、疑問、和懷疑並不會削弱你的認同。

你已經夠好了。而你正在經歷的事情及隨之而來的感受值得被認可和尊重。

你，我的朋友，值得被認可和尊重。而我希望這篇文章是你會為不僅僅是你自己的掙扎，也為其他社群中的人的掙扎保留空間的開始。

關於原文作者：
山姆‧狄倫‧芬奇是每日女性主義 (Everyday Feminism) 的副編輯。他是一位酷兒作家、倡議者，及教育家，他位於舊金山灣區。除了每日女性主義的工作外，他也是讓我們酷兒一下 (Let’s Queer Things Up!) 的創辦人。讓我們酷兒一下是他很「酷」的部落格。在推特上追蹤他 @samdylanfinch。

原文連結：https://everydayfeminism.com/2016/02/questions-trans-people-ha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