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著作】政治化裸露:同志遊行裸露現象的女性主義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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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維亞
10/30/2024


【原創著作】政治化裸露:同志遊行裸露現象的女性主義批判
作者和做圖:希維亞
今年臺灣同志遊行(臺北)的主題是「邁向共融,交織共生」,吸引了十數萬人上街共襄盛舉。與往年一樣,同志遊行中的「裸露」再一次成為爭議焦點。除了保守派的陳腔濫調,某些進步派也再次使用簡化的解放論述進行辯護,彷彿「為何裸露」(why)、「如何裸露」(how)跟「裸露的政治意涵」完全不是該討論的重點。
有些裸露行動可能會加深對非典型身體的排斥,使其他無法達到「標準」身體的人被邊緣化。例如,在遊行當天,筆者看到了幾家夜店花車上的猛男勁歌熱舞搖擺著,藉此展現出他們健壯的身材,筆者實在難以想像這跟「解放」(liberation)之間有何關聯。這也正凸顯出,同志遊行的裸露應該被視為政治議題,而非道德議題。
在各類社會運動中,「裸露」的身體本就常被視為抗爭手段和進步象徵。然而,當同志遊行中充斥著符合主流審美標準的健壯男性身體時,我們不禁要問:這種裸露真的是一種進步的體現嗎?還是它實際上只是另一種主流價值的操演,反而在無形中鞏固了父權資本主義下的身體標準?
裸露的去政治化
在抗爭中,裸露的身體有其特定的意義,例如解放乳頭運動(Free the Nipple)挑戰了女性乳頭被禁錮的社會規範,透過全裸進行反性暴力和反皮草等抗議行動也展現出其批判性。在這種情境下,裸露的身體不僅是一種自我表達,更是抗爭工具,推動了性別平等、身體權利與動物保護等議題的公共討論,從而為社會帶來了「解放」。
但是,我們似乎也不難發現,在同志遊行中的裸露行動,主要集中於符合主流審美的男性身體,尤其是那些健壯的陽剛男性。這些參與者們在同志遊行中裸露自己的身體,多是為了展示「個人的」性吸引力,而非挑戰身體禁忌或重構身體意象(body images)等「集體的」訴求。
此時,抗爭的集體意識便會減弱,裸露也不再是一種政治抵抗,而僅僅是現有體制中的一種表演,甚至被主流社會收編成為一種「無害的」娛樂。當過往的抗爭形式變成純粹表演或符號化,便會逐漸喪失其最初的批判力和反思作用,甚至進而造成同志和性別運動的去政治化(de-politicization)。
「裸露=解放」論述的斷裂
將裸露等同於解放的論述往往與實際參與者的經驗形成斷裂。這類論述主張,當各種身體類型在公共場合中被自由地展示,便能逐漸改變社會對「理想身體」的單一標準化想像。因此,同志遊行的裸露現象可以增加邊緣化身體的能見度,為多元身體形象帶來更多的社會關注,藉此挑戰既有的審美標準和身體規範。
然而,在實踐中,同志遊行的裸露現象卻又往往是性少數社群——特別是男同志社群——內部身材及容貌焦慮的壓力來源之一。這正是支持裸露的論述常與許多參與者實踐的斷裂之處。在同志遊行中的許多裸露行為,反而延續了主流審美對於健壯、陽剛男性體態的偏好,使得許多不符合這種審美標準的參與者更感到被排除與邊緣化。
我們必須謹記,裸露行為本身並不必然具備進步的政治意涵,因為裸露是否具有「解放」的作用,往往取決於其所承載的脈絡及目的。當裸露僅僅是符應主流審美或個人性吸引力的展示,它所起的作用可能只是加深對非典型身體的排斥與邊緣化。然而,若裸露的行動是刻意用以挑戰和顛覆現存的審美體系、身體規範,甚至是父權、資本主義和種族主義等各種壓迫體系時,它才有可能承載真正的解放意涵。
性化營銷的影響
值得注意的是,同志遊行中的裸露現象似乎也與日益增長的「性化營銷」(sexualized marketing)密切相關,且在社群媒體時代更為嚴峻。在父權資本主義社會中,人們的身體和性吸引力經常被商品化,裸露的身體更被用作增進商業利益的工具,更導致社會大眾對身體意象、性和親密關係的理解變得扭曲。
不僅如此,同志遊行被過度商業化的問題也早已不是一朝一夕。在這樣的背景下,同志遊行中的許多裸露行為可能根本不是一種政治表達,而是成為諸多品牌和企業「吸睛」的手段,並進一步強化性少數社群——尤其是男同志社群——內部對標準化、性化身體的要求,與同志遊行追求的政治目標背道而馳。
然若此類裸露現象掠奪了大部分的媒體版面,佔據了網路上的討論空間,這不僅掩蓋了同志遊行本應對性別不平等和社會不正義等問題的關注,還可能削弱同志及性別運動的核心價值,將其轉變為一場由男性主導的商業化表演活動——也是男體經濟的一部分——而非一場政治或社會運動。
結語:重新思考同志遊行中的裸露意涵
要達成真正的身體自主與多元平權,我們需要重新思考裸露的政治意涵,並將同志遊行中的裸露行動再政治化(re-politicization),使其成為打破身體規範、挑戰審美標準的政治抵抗,而非侷限於迎合主流審美和個人性吸引力的展示。唯有如此,同志遊行才能真正成為一個「交織共生」的空間,為所有性別和性傾向的參與者創造一個更加開放和自由的環境,並進一步真正有效地改造主流社會。